数字化视角下人口问题的思考

2021-12-30 10:53:00    字号:

  人口问题是一个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基本问题,因此人口问题一直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基于我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的结果,再一次展开了很多讨论,达成了一些共识,也存在一些不同的观点。我们处在数字化时代,从数字化视角审视人口问题,是一个很有现实意义的课题,本文仅就其中的几个切入点做一些初步的讨论。
  一、关注“结构化问题”还是“速度问题”,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基于第七次人口普查及《中国统计年鉴2021》的数据,大家讨论并形成的共识主要聚焦在“少子化”和“老龄化”两个问题。“化”说的是一种状态,反映的是某种结构,所以大部分观点聚焦在我国人口现状存在的各种结构性矛盾。从七普数据看,全国人口共141178万人,与2010年的133972万人相比,增加了7206万人,增长5.38%;年平均增长率为0.53%,比2000年到2010年的年平均增长率0.57%下降0.04个百分点。其中:0—14岁人口为25338万人,占17.95%;15—59岁人口为89438万人,占63.35%;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02万人,占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064万人,占13.50%)。与2010年相比,0—14岁、15—59岁、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分别上升1.35个百分点、下降6.79个百分点、上升5.44个百分点。可以看到,虽然存在老龄化、少子化等结构性问题,但是劳动力规模仍将近9亿,抚养比为45.9%,低于50%,仍处在人口红利期,基本面还是好的,这个结论没问题,但是只看到这个结论就不够了。
  我们分别讨论一下“少子化”和“老龄化”问题。“少子化”就是低生育率问题,从人口变化规律看,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个人对家庭的依赖性降低,特别是女性社会价值的提高,传统家庭在解构,城市化带来的生活压力和高昂的抚育成本使人们的生育意愿不断降低,虚拟化生活将重塑年青一代的婚姻观念等等,低生育率成为全世界的普遍趋势,也是人口经济的基本规律,这件事其实不必太紧张。需要重视的是我国生育率的下降速度,以及各种人口结构性数据的变化速度。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看,近年来虽然中国的总和生育率仍然在1.5左右,但是如果剔除二孩政策的阶段效应,则只有1.1左右。一般认为平均一对夫妇一生生育2个孩子就可以实现每一代人口不下降,低于这个数就会导致人口逐代下降,高于这个数人口就会逐代增长,2.1是考虑了人成长为做父母之前的非正常死亡率等因素。七普数据截至2020年中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1.3,如果剔除二孩政策阶段效应,总和生育率仅为1.1左右,这意味着每代人会减半,这就是指数级下降速度,这种下降速度带来的后果会让我们大吃一惊。
  再说说老龄化,国际上通行标准是,一个国家和地区60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10%,或者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占人口总数的7%,即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从1999-2000年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从七普数据及《中国统计年鉴2021》数据看,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亿,占比18.7%,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亿,占比13.5%,与2010年六普数据相比,占比分别提高了5.44和4.63个百分点。2016-2020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由1.5亿增至1.9亿。未来几十年,老龄化程度将持续加深,到2035年前后,我国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将超过1/4,2050年前后将超过1/3.。目前,中国已成为全世界老年人口数量最多、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大国。
  根据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80后、90后、00后的存活人口分别是2.3亿、1.9亿、1.5亿。从80后到00后不到一代人时间,出生人口却萎缩了近33%。虽然2016年实施了“全面二孩政策”,2016年出生人口显著多于2015年,但从2017年到2019年,中国出生人口连续三年下降,2020年出生率为0.85%,首次跌破1%,净增人口204万,创下1962年以来最低。未来十年,中国出生人口很快会降到1000万以下(也就是总和生育率会降到1左右)。但是由于过去高生育率年代出生的人口原因,总人口的萎缩相对于出生人口的萎缩有较长时间的滞后效应。虽然中国的生育率在1990年代就低于更替水平,但中国总人口目前依然在缓慢增长,在未来几年才会开始步入萎缩。从人口变迁的历史规律看,从总人口萎缩速度和出生人口萎缩速度两个数字相互作用的机制看,总人口的萎缩速度最初总是会很缓慢,之后逐步加快。等到超低生育时代出生的人口步入老年,在预期寿命基本稳定的情况下,总人口的萎缩速度就会接近出生人口的萎缩速度,即每代人减少百分之四十八,这大致相当于中国总人口以每30年减半的速度在萎缩,人口规模的这种演进特征可能会引发系统性风险。
  看到后面的数据,我们就会意识到,“少子化”和“老龄化”是结构问题,更严重、更值得关注的问题是“生育率的过快下降”和“老龄化的过快上升”。
  二、重视变化速度,是数字化时代观察问题的特征
  在数字化时代,我们不仅要看结构,更要看速度,看到速度才能知道怎么应对,才能处理好诸如考虑多少提前量、用多大力度、投入多少资源去应对等问题,才不至于让灰犀牛变成黑天鹅。
  数字化时代有两大特征:重构和指数级增长。在数字化时代,万物互联必将带来“万物重构”,当然这个“物”的内涵和外延还在变化中。目前我们能看得到的是,数字化时代正在重构人的生存状态、重构社会经济模式、重构各行各业,在这个过程中,人的流动和聚集、工作和社交方式、家庭规模、甚至生命形态,都将发生全新的变化,这使得人口问题在数字化时代有了全新的内涵,这个内涵需要细分、观察并深入研究,这是人口研究绕不开的课题。再一个就是指数级增长,这是数字化时代典型的演进特征,不仅仅计算机技术遵循摩尔定律,人类的生存状态也正在以指数级的变化速度向前飞奔,再加上新冠疫情的催化,我们开会、学习、社交、购物、支付的方式等都在快速的数字化,人工智能、区块链、VR/AR这些新概念眼花缭乱、层出不穷,人们还没有搞清楚这些概念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具体联系的时候,它们融合在一起又祭出了元宇宙。尽管元宇宙还是新生事物,人们还在对元宇宙做着不同的解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对人的生存方式、社会结构一定会带来始料不及的影响,人口问题的演变一定会在这个逻辑下展开,这些新技术和新生态在以指数级速度孕育和演进的过程中,几乎人们是没有察觉的,随着这些技术的快速演进和融合发展,当一个全新的生态和业态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时间,绝大部分人都是被动卷入,这就是数字化时代的特征。雷•库茨韦尔在《奇点临近》中为了说明数字化时代的指数级增长,对荷塘效应做了一个形象的描述:一个池塘里边,荷叶如果每天都比前一天增加一倍的话,到三十天的时候,它就把整个池塘盖满了,里边的鱼、虾就完全没法呼吸了,这就造成了生态灾难。可是我们到第二十九天的时候,依然没有发现危机即将到来,为什么呢?因为第二十九天的时候,荷叶只布满了池塘的一半,你会觉得没什么,明天再捞也来得及,结果第二天这个池塘就彻底完了,这就是摩尔定律指数级增长的力量。所以,我们要关注的不仅仅是“少子化”和“老龄化”问题,而是“生育率的过快下降”和“老龄化的过快上升”,以及基于这样的预测,我们如何做到未雨绸缪。
  三、用数字化的思维和方法,破解人口问题
  其实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如何用数字化的思维和方法破解人口题,这是需要引起社会各方面重视并共同研究的课题。限于篇幅,本文仅仅从几个方面谈谈思路。第一、数字化时代可以挖掘和释放人口的结构化红利,并以此对冲人口规模红利的收缩。数字化时代,重要的不仅是人口规模,还有人才密度,以及人才集聚和产业分布的匹配度。我国劳动力受教育市场的延长,我国对职业教育的重视,会不断优化人才结构和密度,不断释放出人口的结构性红利,包括人口本身的素质结构、能力结构,以及衍生地区产业结构红利。第二、数字化时代“XYZ”不仅是数学问题,还是一个人口问题中代际文化传承和观念融合的问题。“Z世代”是数字化原生代,二十年后将成为社会的主流,他们的生育观如何塑造?“X世代”和“Y世代”作为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如何在不断转型的数字化社会中和“Z世代”的人相处和传承?第三、所谓“代际数字鸿沟”更多的是机遇。一说到“老龄化”,很多人就会想到“代际数字鸿沟”,再好一点的,也仅仅会想到数字产品和服务的“适老化”。但是,数字化趋势的背后是网络化、视频化、智能化。网络化意味着人与人、物与物、组织与组织、甚至国家与国家都会紧紧地链接在一起,这已经是大势所趋,老年人必须登上这艘数字化大船;视频化则意味着可视化,现在几乎每个老年人都会用手机看视频,与远在外地的孩子通视频电话,甚至在视频社交平台上购物。视频化是老年人融入数字社会的入口;智能化则是万物互联后依托大数据和算法产生的智能化处理能力,这只会给数字化社会的老年人、养老服务带来便利,而不是什么“鸿沟”。还有,老年人是否应该有自己的元宇宙?60-70岁的人是否会成为创业创新的一支特殊力量?甚至可以提出一个新概念,譬如把这个群体定义为“新中年”。他们既理解数字化、也理解老龄化,在消除代际数字鸿沟中可以发挥特殊作用,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创业案例有很多。第四、数字化浪潮下社会结构在重组,如何因势利导解决少子化问题,值得探索。下一步即将进入元宇宙时代,不婚化以及传统家庭解构有可能呈加速趋势,群组化时代来临,如何在新生态中完成生育观的重塑,在虚拟世界中进行价值观的传播,因为生育观和价值观是影响生育意愿的基础因素。
  我们的社会系统基本都是按照可预测、反复出现、缓慢变化来做为假设的,但是一切都在快速向前,有些情况往往在人们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来到我们面前,我们需要未雨绸缪,做好应对。其实数字化时代人口问题的破解,关键在于抓住数字化时代的特征,把人口问题纳入社会、经济和生活的数字化大重构中一并考虑,从顶层设计中、从危机未现时、从关键环节、重要时点上逐个提前破解。
  (人大国发院2021-12-29,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朱丹)
   
   
  

附件下载

相关链接